阅读，苦乎？悦乎?
韩素静
对于“读”，过去总爱和“苦”连在一起。确实，读书真苦，要头悬梁、锥刺股，要寒窗苦读……读书和这样的词语连在一起，当然很苦。既然这么苦，为什么还要读呢？原来，“书中自有黄金屋，书中自有千钟粟，书中自有颜如玉”，总之，名、利、色等想要的东西都在书中，所以，即使苦，也要读。
读书真的如此之苦吗?
不，读书不应该是苦的。每个来到世上的人，都带着天然的求知欲，对他们来说，万事万物都是新奇的：抬头看，小鸟会在天上飞；低头瞧，鱼儿能在水里游……这个新奇的世界啊，对来到这个世上的人充满了诱惑，他们不得不瞪着好奇的眼睛贪婪地打量这个世界，张开所有的毛孔感知这个世界。但，上学后，他们又发现，除了现实中的世界，还有另一个世界更为有趣——书籍的世界，在书籍这个世界里，有那么多新奇的知识、有趣的故事，在这里，可以跨越时间，跨越空间，这样的世界，无疑充满了极大的诱惑。于是，高尔基喊出了那句“我扑在书上，就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”的真理。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，心头该有一种多么的幸福和满足啊，这样的人，会苦吗？
沉浸在书中，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。无事的夜晚，我会把自己抛在文字中，很多时候，不知不觉夜就深到了第二天，那一刻，总恨不得生出一种无穷的力量，能把夜尽可能地拉长。但很多时候，一本书还没读完，夜，却已经消耗殆尽。如果是这样彻夜读书，你感受到的是苦吗？如果你感受到的是苦，你还会这样彻夜读吗？不，不仅不苦，那书里，盛放的似乎是蜜，甜美还来不及呢！
既然这样，为什么还有“苦读”之说呢？
也许，这里的“苦读”，特指的是自己不感兴趣但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又不得不读的过程，这“不得不”一词，就包含了很多很多的无奈。是的，练习飞翔对于小鸟来说很有意思，但对兔子就苦不堪言；练习奔跑对兔子来说很快乐，但对乌龟就是地狱……很多时候，教育就是这样，我们既要比赛飞翔，又要比赛奔跑，还要比赛游泳，每一个参赛者，都要是全能手，不管你是否喜欢，是否擅长。这样说来，功利性的读书，当然就很容易变成“苦读”了。
现在，我们提倡素质教育，学习就应是快乐的。于是，“苦读”摇身一变，变成了“悦读”。“悦读”几乎成了“阅读”的代名词，似乎不是“悦读”，就不能代表“阅读”的质量一般。
“悦读”，顾名思义就是阅读时是愉悦的，阅读时感受到的是阅读的快乐、生活的趣味和生命的美好。但，真正高质量的阅读，真的是“悦读”吗？
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，我们要想询问阅读的目的是什么。如果阅读仅仅为了劳累之后的消遣，为了打发消磨掉一段时光，那么，这时候，阅读什么书能让你愉悦，那你就阅读什么，不要为难自己，这种阅读带有消遣性质，这种阅读具有快餐式特点，阅读者仅凭目光和感觉去接受书中的信息而不需要加以反思和咀嚼，这种阅读，我们称之为“感性阅读”。但是，真正有意义有价值的阅读，过程并不那么愉悦，因为这一过程，我们可能遇到生僻的词语或者隐晦的逻辑，而我们又恰恰需要把这生僻的词语弄懂，把这隐晦的逻辑弄清，这时，阅读时，我们必须全身心投入地阅读，带有钻研性质地阅读，很多时候，还需要反复阅读。“这种带有钻研性质的理解性阅读，阅读者要凭借逻辑和已有的经验去理解书中的观点，与书籍反复对话，并以书中的思想对自身经验进行反思和改进，要通过自己的理解和解释，对书本中的信息尽心过一个新的建构”（铁皮鼓《构筑合宜的大脑》），这样的阅读，我们称之为“知性阅读”。吴非老师也曾说，“懂与不懂之间，是读书最有意思的境界，全都读懂了，一览无遗，那可能只能说明这本书内容浅薄。而完全不懂，那有可能是你选错了书，或者是把今后才能读懂的书搬到了今天提前读了。唯有懂与不懂之间，有学习的空间与动力，在阅读中一点点地感悟，或者如梦方醒。”
原来，读书，也是有梯度的，过度容易或者过度艰涩，都是不适合的，适合的书，必须如爬山，一点点用力，才能一点点突破。
前段时间，“师傅弟子读书群”共读帕尔默的《教学勇气》。当读到关于“自身认同”和“自身完整”部分时，我试图用一句简明扼要的话给两者下个定义，于是，我一遍遍阅读，一遍遍思考，为了完全把握作者的意图，我甚至还读出声来，在出声读的过程里，一个词语一个词语地过滤，就这样，一点点地啃，就像面对一个特别坚硬的东西，我耐下心来，硬是一点点把它啃下来。
这个过程，无疑是艰难的，就像登山，每走一步，似乎也是在走路，但，每登一步，都要比走平坦的道路付出更多的力量，当你一直往上登的时候，你感受到的就是劳累，就是艰难，这个过程，无疑是吃力的。但，当我们克服重重困难站在山顶上的时候，当我们从山顶上一览众山小时，我们的内心，绝对会有抑制不住的骄傲和自豪。
这样说来，读书，最好的境界并不是“悦读”。轻松愉悦地读，可能只是满足了我们对故事走向和语言叙述的诉求，而对我们的思考力能起提升作用的书籍，读来却并不一定轻松。
原来，“读书最好的境界，是在懂与不懂之间，太消遣的阅读，是阅读快餐；太艰涩的阅读，也是对自己的折磨，唯有在稍费力量的时候，才算读的恰到时候。”这样说来，阅读，既不是“苦读”，也不能“悦读”，而是要稍稍费力地去读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