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以前从未讲过这个故事,这是首次说给各位听。 1885年的时候,我还是一个8岁大的男孩,同父母和妹妹住在美国西部的一个小镇子上,家里经营着当地的货运站。本来日子过得还算可以,只是有一个人常常来捣乱。 他的名字叫
我以前从未讲过这个故事,这是首次说给各位听。
1885年的时候,我还是一个8岁大的男孩,同父母和妹妹住在美国西部的一个小镇子上,家里经营着当地的货运站。本来日子过得还算可以,只是有一个人常常来捣乱。
他的名字叫做高个儿皮特,我们把他看成最卑鄙、最丑陋、最该诅咒的害群之马。他总是随身携带武器,那是一把著名的柯尔特式自动手枪。这是一个好逸恶劳的家伙,每年只当几个月的牛仔,其余的时间全都用于赌博。他玩牌时作弊,谁不满意,他就要杀谁。随后,他为了娱乐,或纯粹出于恶意,枪杀每个试图逮捕他的地方治安官。没有人不害怕高个儿皮特,包括我父亲在内。
镇上的人们走投无路,最后悬赏2万美元,只要有人把他从镇里赶走,或者把他送人坟墓,就能得到赏金。提醒一下各位,当时那可是一笔大财。高个儿皮特听说自己的头值2万美元时,只是大笑着朝酒吧开枪,随后射击面包房。他说,他的命比那笔赏金值钱多了。一个又一个外乡人赶来领取这笔赏金,他们全都留下来了,因为高个儿皮特把他们送进了镇上的公墓里。
在寒风刺骨的一天,公共马车带着一个与众不同的乘客来到镇上。我的职责是给公共马车的马匹饮水,亲眼目睹了事情的全部过程。公共马车的门打开后,走出一个人。他个子很高,面容憔悴,头戴帽子,身穿浅黑色上衣,竖着白色衣领,慢慢下了车。我见过亚伯拉罕·林肯的相片,虽然林肯不会穿传教士的衣服,但是这个人让我想起了他。他从车顶上取下自己的旅行箱,挥手示意让马车夫离开。旅行箱外面包裹着一块蓝布,虽然箱子的局部拴着绳子,风还是把包箱子的蓝布吹开了。当他把箱子放到地上时,一阵狂风撕扯开那块布的一角,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箱子侧面的字迹。他赶忙抓住掀起的布角,塞回原处,目光直视着我。随后,他慢慢地咧嘴笑了,眨眨眼,把食指竖起到嘴唇前,好像是说我们要共同保守看到的秘密。以后的事情都是我从父母和朋友那里间接听到的。
这个人自称是传教士丹。他说他不想在我们镇上逗留,只是代表上帝来取一笔修建教堂的钱。他已经凑足修建教堂的大多数款子,但是他说打算通过玩牌筹集余款,说是上帝告诉他只需一夜便可赢得其余的钱。人们都感到吃惊,虽然谁都没有质疑过一个传教士干这种事是否妥当。他举止安闲,脸上总是微笑。但不管怎么说,外乡人没有能在此地逗留太久的。
那天午后,早早就开始了牌局。围桌而坐的有四个玩家,其中就有高个儿皮特。高个儿皮特恶习不改,臂肘旁边放着一壶威士忌,懒散地坐在椅子上。我听说传教士丹在开始的一个小时没说一句话,尽管无论谁与他目光相对,他都是笑脸相迎。
前两局是镇上的两个常客迈克·麦克格雷和汤姆·艾德尔获赢,赌金不多。空气凝滞,如同电闪雷鸣来临之前。第三局赌金加大,高个儿皮特赢了这一轮。他第一次露出笑模样,传教士丹以笑脸相还。
“玩得好。”高个儿皮特说,“我看今晚上帝需要帮忙了。”
高个儿皮特不住地傻笑。
但是,传教士丹成心要找麻烦。“我挺喜欢你的枪,我看看行吗?”
高个儿皮特的笑容消失了,消失得就像被马尾巴猛抽了一下屁股后的绿头苍蝇那样快,屋子里骤然静了下来。“除了我自己,没人摸过我的枪。”
“噢,我没别的意思。”传教士咧嘴笑着,“你知道,我不是普通的人,我是上帝的使者。平时我也不喜欢枪,可我听说你擅长用枪,只是想看看那个惹祸的冒烟家伙。”
或许他的话语中流露着钦佩之意,或许上帝插手缓和了皮特的情绪,出乎众人意料,高个儿皮特从皮套里抽出柯尔特手枪,放到了桌上。他的眼睛扫视着全屋,仿佛看谁胆敢表示不满。
传教士丹镇定地拿起枪,看看枪管,又在手里轻轻地掂了掂,估计一下重量,翻来覆去地仔细研究着。突然,手枪莫名其妙地从他手中滑到了地板上!
高个儿皮特跳起来,尖叫一声把椅子推到身后。但是传教士飞快地弯下腰,捡起枪,并用衣襟和衣袖擦干净。“实在抱歉。”他说着,把枪还了回去。
“抱歉总比死掉好。”高个儿皮特吼叫着。不过他把枪放回枪套,一屁股坐下,屋里人全都松了一口气。
此后,赌金加大,赌钱的速度似乎加快了。迈克·麦克格雷推桌起身,说道:“我吃不消了。”现在牌桌上剩下三个人,包括高个儿皮特和传教士丹,多数时间都是高个儿皮特在赢,他面前的钞票和硬币堆得如同小山,不顾一切地一次次加大赌金。
传教士丹所有用于盖教堂的钱都飞快地落入了高个儿皮特的手里。也许他感到心绪不宁,但表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。终于,在黄昏来临之际,最后的叫牌结束,高个儿皮特把钱都赢到了手。他伸胳膊拿过酒壶,“咕嘟咕嘟”地喝着威士忌。
“等一会儿。”声音柔和,但是单调,把高个儿皮特吓了一跳,起初都没有意识到那是从传教士丹口里传出来的。传教士丹又说:“你从头到尾都在作弊,你若是现在把那些钱拿走,你便又犯了盗窃罪。”
高个儿皮特伸手掏枪,但想到传教士没有带枪,便只是摸着枪把,像是在恐吓。“我没有作弊,我也不能让人说我作弊,传教士也不能说。”
“是这样吗?就让上帝来判决吧。就是说,你若是愿意到大街上去公平合理地决斗,就算你不怕见到你的造物主。”传教士丹说。
“嗨,你连枪都没有。”高个儿皮特冷笑着说,“你都不会开枪。”他一板一眼地吐出这些话。
“我不是你的对手,这肯定没错。可是上帝说我今晚应该得到那些钱,我就不能让他说话不算数。”传教士坚定不移地眯起了眼睛,“只要这里有人愿意把他的枪借给我,在场的各位都将证实我所言不虚。”
有生以来,高个儿皮特对以枪决斗从来都是来者不拒,酒吧男招待便递给传教士一条带有两把手枪的皮带,两个人在街道的两头相对而站。有一小群人扎堆儿观看,他们不是来证明高个儿皮特杀死另一个人,主要是出于同情,来声援一个即将为自己的教堂而死去的鲁莽的传教士。
两个人仿佛站了很久,各自都做好举枪的准备。随后枪声响起,空气中弥漫着火药的气味。看到传教士丹那高大的身躯倒在地上,高个儿皮特吹去枪管冒出的烟。人群中的女人们发出了痛苦的喊声。
但是高个儿皮特漠不关心,露出一副很是无聊的神情。他把手枪放回枪套,动身回酒吧,此时却发现传教士的身体开始移动。到目前为止,每逢决斗高个儿皮特都是一枪便置人于死地,他无比好奇地看着,只见传教士站了起来,用借来的手枪瞄准。这样一来,高个儿皮特只好再次向他开枪,确切地说,实际上又开了两枪。传教士如同被砍倒的树干那样,脸朝下直接栽了下去。
高个儿皮特用持枪的手擦去前额的汗水,不眨眼地盯着传教士的身体。但是,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又发生了,人们看到传教士挣扎着再次站起身,在场的人全都屏住了呼吸。
这次,高个儿皮特甚至没有给传教士瞄准的机会。他平生第一次露出害怕的表情。随着两声枪响,传教士又扑倒在地。
人们从街上缓缓地朝回走。一个人竟然屡次死而复生,这场枪战肯定有着神奇莫测、匪夷所思之处。他们想,或许传教士所说的他与上帝的对话确实不假。高个儿皮特也这样想,因为他面 色苍白,脚步迟缓地靠向尸体。他刚刚走到距传教士20英尺远的地方,传教士竟然又挣扎着跪起来,随后站起了身。这次他伸出了手,像是在说:“你欠我的钱。”传教士忧郁的眼神刺穿了高个儿皮特,无疑会使高个儿皮特惊慌失措地做出回应,这次他瞄准了传教士的头部。这是他最后一颗子弹。
枪声响过,传教士丹的手“啪”地捂住前额,身体转了一圈,这才脸部朝下跌倒。所有的人和所有的物体此时都静止不动了,只有一阵风吹起了传教士黑色外套的一角。高个儿皮特全身抖个不停,简直无法把目光从尸体上移开。人们看看他,又看看尸体,不知道还会出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。他们从未见过高个儿皮特如此恐惧,也从没有目睹过一个死人复活。
这时,尸体的腰部稍稍动了动。一只鸟,不,那是一只鸽子,从尸体的身下挣脱开来,“咕,咕”地轻声叫着,拍着翅膀飞人阴云密布的天空,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外。
此刻,我不知道各位对此作何感想,但是镇上的人和高个儿皮特都把这当做是来自上帝的征兆。他开始晕头转向地朝后退,可刚刚走了十步远,这时传教士的尸体抽搐着,慢慢地伸展开来,站立起来。
“你要去哪里?”尸体的话音不光沉闷,还带着回声,如同来自坟墓深处,“把上帝的钱还给我。”
高个儿皮特简直魂飞魄散。他发出了类似被掐住脖子时的那种恐怖的尖叫声,丢下了枪,脚跟旋风般转了个圈,沿着街道撒腿就跑,转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。目瞪口呆的人们眼睁睁地看着他逃掉,这才心惊胆战地回头看传教士。他笔直地站着,面对人群,露出狡黠而友好的微笑,突然又不像一个死人了。的确,他的前额上有血,可他只用衣服袖子擦了一下,血就神秘地消失了。
“这又是一个你们搞不明白的难题。”他重新用朋友般的声音说,“请不要为我担心。就是说,除非你们不想拿出为除去卑鄙的高个儿皮特而许下的赏金。”他眨着眼睛。
镇上的人们高高兴兴地把赏金给了传教士丹。他没有全都拿去。只拿了一半,其余的留给了镇上的教堂。人们再也没有听到过高个儿皮特的消息,有传言说他一口气跑到了新墨西哥州,后来当了一名农夫,再也不摸枪了。人们忍不住要谈论一个人如何被打了六枪,却如同根本没有被射中似的每次又都站了起来。可是,没有一个人胆敢让传教士丹解释真相。他离开了镇子,留下了一个谜,只有我了解其中的奥妙。
想必各位都还记得,我说过那天有一阵讨厌的风掀开了他的旅行箱的侧面,我见到了上面的字迹。上面写着:“伟大的丹,所有魔术师追求的榜样。”所以,传教士丹并不是传教士,而是一位才艺高超的魔术师。我估计,他在牌桌上把高个儿皮特的枪弄到地上后,换了一把装着空弹的枪。放出白鸽只是为了增强效果。此人洞悉人情世故,他的行为尽管让人们付出了代价,却给我们解除了无穷的忧患。当时我想,我绝对不会泄露他的秘密。
有人说,从土路上站起来的不是传教士,甚至不是一个死人,而是上帝派来的天使,只是借助那种形式出现而已。
但是,只有上帝,伟大的丹,还有我——现在还有各位,才真正了解1885年那个寒风呼啸的一天所发生的事件的真相。